《胡蘭成 天地之始》序一

《胡蘭成 天地之始》序一

Category : 書序與跋

不過,看法會如此差異,會不會更根本的,原是生命層次的差異,而非生命面相的差異,才導致這樣的結果?

我不是胡迷、張迷,對他們的作品、生命也不是那麼深入,在這裡很難直接立言;但胡有兩點,卻讓我很難只從一般人的單一角度或層次來看他。

其中之一是他《中國的禮樂風景》。

禮樂在儒家有崇高地位,是盛世的投射,更是支撐盛世的基底。儒者談它,悠然神往,可其實這中間卻充滿了神話。

禮樂是一種儀式音樂,很特殊的儀式音樂,特殊的不是它與如何特殊的宗教連接,特殊的是它雖然訴諸天地之理,但其實是種政治儀式音樂。所以天子有天子之樂,公侯有公侯之樂,樂器、樂章、樂隊都有嚴格規定,例如天子可以四面樂懸,公侯就只能三面,士大夫一面,僭越不得;就是如此,以嚴格的外在規範來型塑「禮」這人與人之間,尤其是統治者與被統治者之間的關係。

儀式音樂的特徵是極度符號性,這種規範的符號障礙了藝術的呈現。看它,不僅不能只從藝術本位來看,甚至還得接受它常有的反藝術本質,因為它主要並不為藝術而存在。

這樣的音樂不好欣賞,卻是某種理念信仰的直接表徵;就如祭孔音樂,祭孔時聽它,莊嚴肅穆,但平時要你多聽兩次,便覺無聊至極。所以魏武侯不喜雅樂,卻喜鄭衛之聲,其實是人之常情。而孔子聞韶三月不知肉味,合理的解釋應該是一個社會重建者見到過去典章猶存的激動,而非因直接的樂音而感動。

這樣的道理,從音樂經驗切入,其實自然易明,但儒者還有許多文史哲家,自己不作音樂,談起禮樂,則通篇累牘,卻又不涉及任何音聲的呈現,所談乃滿是神話,最終也只能將自己鎖在禮崩樂壞中慨歎。而知音樂者,對此卻只能徒呼負負。

在此,胡蘭成不然,他不是直接為樂者,談音樂的專業部分,也看得出他的外行,但對禮樂究該是何種風景,他卻有超乎一般儒者的掌握。這點穿透外相及專業障礙,直取本源,卻不以本害權的本領,是通人才有的本領,儒者大家在此大都立時露餡,而胡則不,單這點,就不能小覷胡蘭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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